玖九酒

江山入画时节,他静候知交踏岸

寒士(苏凰,一发完)

标题已废,就是穷人翻译过来的意思

榜榜真的是不管看了几次都会有新的脑洞,本文的灵感来自于剧里靖王誉王争抢去赈灾的一段

誉王“我有实践经验”

靖王“我有规划理念”

誉王“我出三万两”

靖王“……”

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,世上藏不住的是咳嗽,喜欢一个人,还有靖王殿下的贫穷啊

水牛宝宝是真的穷啊……再看看你家小殊,当年也是穿一条裤子的长大的兄弟,现在人家多了不说,也是首都三环买套房不眨眼的角色了

所以,这是一个从一穷二白到发家致富的脑洞,也是一个从尊荣富贵到一无所有的脑洞

欧欧西属于我

(  一  )

那日在江左盟闲聊时,梅宗主主无意间提及,他过去是个穷人

(  二  )

对待这个说法,林殊,也就是后来的江左盟梅宗主,他的至交蔺少阁主很是嗤之以鼻

“你爹是兵马大元帅,你娘是长公主,你舅舅是皇上,你姑姑是贵妃,你那些表兄表弟个个是皇子,你是穷人?脸呢”

自称曾是穷人的梅宗主靠着全套精美苏锦软垫,披着厚实的水貂绒披风,手中握着的茶杯是上好的汝窑白瓷,拿着把泥金玉骨古画扇悠悠的扇着茶炉,神色自若道

“并非妄言,我过去的确是个穷人”

蔺少阁主闻言紧了紧手中的茶杯,梅宗这套茶具他眼红了老久,上面的山水描画落着前朝山水画名家陆之道的印鉴,看似普通实则价值不可估量,忍着把茶杯砸在这大言不惭之人脸上的冲动,磨牙道

“来来来,说说你过去是怎么个穷法,让我也开心开心……”

梅宗主瞥他一眼,徐徐揭开茶盏,慢慢在杯沿上刮了刮,似是闲聊般漫不经心的道

“年少时,帅府的底子虽然还算丰厚,但家中的银钱,我是无权动用的,何况父帅最看不惯世家子弟仰仗家世挥霍无度,我那点微薄月银比之其他的世家子弟实在不值一哂”

“后来参军入仕,有了自己的俸禄,更不好再从家中拿钱,俸禄虽比月银多些,但花费也多了,常常是请弟兄们喝两顿酒,一个月的俸禄也就花的不剩什么了,只能去借景琰的……嘛,说是借,不过也没还过就是了”

“他是皇子又是郡王,俸禄赏赐自然比我多,但自己府上开销也大,况且也同样是军旅中人,境况也不比我好上多少”

说着,似乎忆及某些久远的回忆,眸中随之漾开一点笑意“记得那时,因着手头总不宽裕,为了换些银子,我和——”

话说到这里,梅宗主蓦然顿了顿,复又把话咽了回去,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将热气吹散开些许,总结道

“终归是因为那时朝堂还盛行清廉之风,世家子弟中少有现今这般挥霍成性的纨绔,时常囊中羞涩的也并非独我二人,世风如此罢了”

蔺少阁主折扇“啪”的一合,饶有兴趣的问 “这倒有趣了,照你的说法,过去你们这些世家公子,个个表面光鲜,其实内里都是榨不出二两油水的穷光蛋?”

曾是榨不出二两油水的穷光蛋的梅宗主白了眼前这人一眼,慢慢的把茶杯放在案上,道

“世家子弟里,倒也并非都是拮据至此……”

( 三 )

真论起手头宽裕,少时的霓凰虽然从不显露,但确实是世家子弟中少有的阔绰之人

云南是天下第一大藩镇,繁华富饶并不亚于帝都金陵,穆氏历代执掌此地,自然在此有了一份丰厚的产业

霓凰身为府中长女,穆王爷的掌上明珠,自小被带到金陵,与母妃聚少离多,穆王爷又常年于两地奔波,疏于看顾,更是对女儿深觉歉疚,短了什么也不曾短了银子

零花钱虽充裕,但霓凰性不张扬,又不似一般闺秀偏爱胭脂水粉,珠宝首饰,除了听书看戏时打赏几个银钱外基本没什么出项,何况这姑娘从小跟着林殊景琰长大,受教于黎老先生门下,常常聆听祁王教诲,自然根正苗红不会染上什么铺张挥霍的恶习

是以,手里的银子总也花不完 这点让林殊和景琰都很是艳羡

小伙伴们常常穷困潦倒,小郡主倒是不吝慷慨解囊的 ,只是少年们年少自然气盛,一个赛一个傲气自尊,以她自小的教养,自然不会贸然出手反而使得朋友难堪

但,从不会贸然出手,却也不是从未出手

( 四 )

“记得那次,我跟景琰在古玩铺看中一柄新上的古剑,只是临近月末,两个人的银钱怎么也凑不够,于是两个人竟盘算着,想把景琰府中的一个摆件拿去当掉”

彼时女子正坐在他身边,矮身往两人的杯子里添茶,听他提及往事,也是微微笑了,接道

“是啊,那次你们差点闯祸,只看摆件精致,却不知那是御赐之物,好在祁王哥哥及时发现拦下你们,要不是太奶奶护着,你险些又被林伯伯拖到校场当众军棍伺候”

“确实如此”他眉眼含笑,指尖摩挲着手炉上的雕花,神色里带了几许怀念“当年年少荒唐,景琰府中事物被我们拿去应急的不在少数,为此我们两个都没少被祁王兄训斥……日前,我曾去了靖王府一趟,倒是有几分感触,这么些年来,若是有我在,景琰府中一定会空荡不少”

“不是我说,景琰哥哥府中要是空荡些也没什么不好,他不拘小节惯了,府中诸多陈列摆设都实在太过随意,真是颇有些……一言难尽”

女子子玩笑般回道,说话间已将茶盏摆好,又从他手中拿过手炉,捡了两小块兽金炭加了进去,复递给他,一串动作行云流水,娴熟而自然,却看得他眸光微微一黯

女子却是恍若未觉,坐直身子理了理前襟,偏头笑道“不过祁王哥哥对你们素来最是宽厚不过,当时虽训斥了你们,但最后还是把那柄古剑买下送给你们了不是?”

刚刚有三分温凉的手炉加了两块炭后,温度正正好好,微微温烫却不灼手,他微微一笑,道 “其实之后不久,祁王兄就告诉了我,那柄古剑早就被别的买家买走,是你追查了数日,出了高价,才把东西又买了回来,怕我跟景琰面子上过不去,才托祁王兄转赠,是不是”

意料之中的看到女子的动作一僵,似是不意他已然知晓,他笑着摇了摇头 “其实那柄古剑本也无甚奇特,买回来也不能真用来上阵杀敌,也不过是做个收藏,你又何必如此费心”

“那兄长可还记得为何你那个月如此拮据”

梅长苏心神微微一动,女子已然接着道

“那个月冬姐生辰,聂锋大哥打了只簪子送给冬姐,那簪子带着些精巧机关暗器,我也不过是随口说了句喜欢,却有人为这一句话特意请了金陵最负盛名的张巧手,打了支一模一样的,不然堂堂赤焰少帅,又怎么会一文不名”

梅宗主浅笑道“如此说来,却是我先开的头,而你只不过是投桃报李了?”

女子望着他,一双眸子灿若星辰,颊边漾开了浅浅的梨涡

“谈不上一个‘报’字,不过是霓凰与兄长两心同罢了”

相视一笑,往事也就轻轻巧巧的揭了过去,再也毋需多言

( 五 )

其实林殊当年身为皇室宗亲,每到年节自然收到长辈们的丰厚赏赐,只是收集些兵刃古玩或是偶尔弄些讨心上人喜欢的小玩意,还是绰绰有余的

真正要靠变卖靖王府中的东西来维系,反而是在两人都进了军营,领了俸禄军饷以后

( 六 )

“我来送您回家”

林少帅半蹲在老兵面前,当着全营兄弟的面,众目睽睽之下,又掷地有声的重复了一遍

“我来送您回家”

他与这老兵是在前锋营结识,林殊十四岁从军,林燮有心历练他,遂隐了他的身份把他丢进前锋营,谁也不知营中新来的机灵小兵就是主帅林燮家的独子

而老兵在赤焰军中已有二十年之久,见他新来,年岁尚稚人却极聪慧,很是赏识,常常提点他军中之事,两人由此熟识

与大渝的一场交锋,离老兵五步之遥的地方落下一颗火雷,老兵捡了一条命,血肉模糊的左腿却永远留在了战场

军中有军中的规矩,既已伤残,便当自领抚恤,返回原籍

老兵的家在深山之中,没了一条腿,在漫漫山路上难以支撑,营中弟兄帮着找了几个车夫,一问地方,都是连连摇头,出价再高也是不肯

是以,时年未满十五岁的林少帅跟上级告了几天假,又跟爹娘打过招呼,驾着马车,带老兵踏上了返乡之路

( 七 )

山路狭窄,两人弃了马车,林殊一步一步的背着老兵,历尽艰辛才终于走完这条坎坷山路

在路的尽头,两片破瓦遮头,几堵半倾不倾的土墙,一床露着絮的破棉被,满屋子的潮湿霉气

这便算是一个家了 红肿着眼眶迎他们进门的农妇看起来年岁并不很大,却满面沧桑连背脊也微微佝偻,一边不住的对林殊千恩万谢,一边脚不沾地的去张罗饭食,忙忙活活却还是掩不住眉宇间的愁苦之色

过往的军饷虽微薄,但在这穷乡僻壤也能维系生计,如今丈夫残障不能劳作,一家老小凭着那点微薄抚恤坐吃山空,日后又该何以为继

一碗粗砺的糙米饭,一碟清水煮的野菜,半个番薯,已经是家中待客最高的礼节,布衣荆钗的农妇局促不安的立在一边,做惯农活而皲裂的手死死绞在一起,生怕京里来的贵人不满意

但吃遍山珍海味的林少帅神色丝毫无异,只是狼吞虎咽的吞咽着眼前对金陵公子哥们简直难以下咽的饭菜,也不管糙米磨痛了嗓子,一边吃一边啧啧称赞说“大嫂好手艺,大哥真是好福气啊”

倒是让两人不免赧然

临走前,林少帅掏空了自己的荷包,信誓旦旦说是赤焰军的抚恤分两次发放,余下的一份上面托他转交却险些被他忘了,还请大哥大嫂千万不要见怪

离去时,林少帅最后回头望了望这个破败的土房,只觉得这一颗心像是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坠着,让少年再不能像以往一般轻忽恣意

林少帅当了这许多年锦衣玉食的穷人,却第一次见到何为真正的穷困潦倒

( 八 )

自那以后,林少帅变得更穷了 俸禄也好,赏赐也罢,荷包里似乎有个无底洞,银钱还未捂热,就哗啦啦的流走了

倒是林帅得知此事后,破天荒说了句疑似称赞儿子的话

他说,林家子弟,理当如此

( 九 )

归根结底,林少帅也从未想过,身为林家子弟,自己有一天也能变成有钱人

( 十 )

梅长苏来到金陵的第一个年关,小年那日,从一大早金陵就飘着绵绵如絮的小雪

穆青一早就央着姐姐想出门访友,霓凰心想平日拘他也是紧了,遂也就松了口,让穆青兴高采烈的出门去了

独自在府用过了午膳 ,难得年节无事,她便让老魏等人休沐一日不必跟着,如今偌大一个王府没了青儿叽叽喳喳,倒是有些冷清

左右闲来无事,压不过内心那点思念,想着去给兄长拜个早年也是也是应当,于是过了午饭便直奔苏宅去了

她到的时候,梅长苏正在处理盟中的事务,临近年关,诸多需要汇总审阅的,趁着这两日精神尚佳,便尽早处理了

见是霓凰来,两人也不拘礼,他仍是处理公文,霓凰从他的书架上随意捡了一本闲书,坐在他身边看了起来,两人时不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上两句,窗外落雪纷纷,屋内却是一派岁月静好

江湖帮派事务繁杂,饶是麒麟才子也费了一番心神,待到黎纲进来送今年盟中账簿时,他才发现,本来歪坐在他身边看书的穆霓凰已经支着额睡着了

本是午后懒散,屋子里通着地龙,又放了好些个火盆,热气上来实在让人昏昏欲睡

他示意黎纲噤声,侧身想把旁边的绒被帮霓凰盖上,他刚刚一动,女子的眉头就蹙了蹙

他这才发现,自己的左手仍被女子紧紧握着

霓凰刚进屋时,他递茶给她,两人指尖相碰,屋里暖意盎然,他的指尖却仍沁着凉意,可他要批阅公文,握着个手炉又多有不便,霓凰便不由分说直接握着他的空闲的左手,一点点用内力暖着

看她秀眉微蹙的样子,终究是不敢再动,吩咐黎纲把绒被披在她身上,见她眉宇慢慢舒展开,重新睡得安稳,这才送了一口气,开始翻阅盟中账册

穆霓凰朦朦胧胧的睁开眼时,发现雪还未停,天色已暗了下来

只是伏在案边小憩,这一觉却睡得无比安稳

她微微一动,却发现自己在睡梦中,仍是把那人的手紧紧攥着

握了这许久,他的手终于跟她一样温暖,交握处还隐隐沁了些汗意,但就这么被她握了老半天也不晓得挣开,也不知他的手麻了没有

松开他的手,揉了揉睡眼惺忪,坐直身子,正好便看到梅长苏一只小毫蘸了朱砂,在账本某处画了个圈

“醒了?睡得还好?”

“嗯,兄长这里和暖,我睡的很是踏实”

她托着腮看了一会儿梅长苏处理账务,册子上的一笔笔进出数字都是大手笔,诚心诚意赞道

“兄长如今是有钱人”

“郡主过奖了,江左哪里比得了南境富庶”梅宗主搁下笔,笑意温和“不过一份像样的年礼倒是还送的起,临近年关了,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年礼?”

霓凰握着杯子,慢慢呷了口杯中的茶水,她这一觉睡得时间不短,杯中的茶水温度却正熨帖,是谁添换的自然无需多说,她一面喝,一面觉得连心底蔓延着丝丝清甜之意

“兄长不是已经送过了”她狡黠一笑,举起两人交握的手在他眼前晃晃

“我想要的,这不是就在这么”

对方笔尖蓦然一顿,自耳后染上了薄薄一层红晕

她忍着笑,想凑过去看他神色

梅长苏不自然的别过头,咳了一声,勉力做出波澜不惊的样子,嗔道

“你年岁长了这许多,说话处事也稳重周全了不少,就是这口无遮拦的毛病改不了,多大的人了还尽说些孩子话,羞也不羞”

她眸光灼灼,半开玩笑般道

“遮拦?遮拦什么?霓凰在兄长面前从不遮掩,向来如此,难道兄长不知?”

于是某人耳根后的红晕又有了向上攀爬的趋势

在梅宗主丢盔卸甲溃不成军之前,好在黎纲先敲门进了来

“宗主,吉婶让我来问一下,今晚府中家宴,郡主可是留下一起?”

梅长苏还未答话,霓凰便已接道

“即是小年夜的家宴,我出现只怕也不好,叨扰兄长半日,霓凰还是告辞回府”

梅长苏略一沉吟,往窗外看了看,道 “小青怕是没那么早回来,你回了府也是独自一人,况且外面雪下的这么大,你刚刚睡醒,贸然吹风只怕要着凉的,还是一起用过晚饭再回去吧”

“这……”霓凰略有些犹疑“当真不会给兄长添麻烦吧”

“家宴不过都是盟中弟兄,没有外人,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”

既然他说无妨,霓凰便也不再推辞,黎纲先一步去安排座次,两人待梅长苏看完账簿,随即一起前往正厅

甫一入厅,十来双眼睛便齐刷刷的望了过来,且大半都集中在霓凰身上, 南境女帅自然不是没见过世面之人,神色依然泰然自若

落座时,才发现她的座次,被安排在了梅长苏旁边,这个位置是何含义简直不言而喻

明明两人独处时,她调戏起梅长苏很是得心应手,如今要在众人面前与他并肩而坐,心底却有了几分赧然

梅长苏狠狠的瞪了黎纲一眼,后者心虚的低下了头去

心底暗叹一声,他低声向霓凰道“是他们胡闹,你——”

“没什么,我瞧着甚好”霓凰打断他“今夜是小年夜,兄长也不要扫兴,快落座吧”

他率先落座,余光看到霓凰落落大方的坐在了自己身侧的位置上,而下首坐的属下们倒是难得规矩,一个个坐的腰板溜直,互相传递眼色

他清了清嗓子,照例先总结了一番盟里近况,这才开口道 “今夜小年,大家不必拘束,一切照旧即可”

像是等了这句话许久,梅宗主话音刚落,席间的气氛顿时热络起来

大约是江左盟在金陵平时里行事谨小慎微,大家压抑的紧了,难得放松一次,便格外的放松

酒过三巡,便真的有人敢对霓凰郡主举起了杯

“郡主女中英豪,我等兄弟都仰慕已久,少帅——我是说,我们宗主,这些年来身体一直不好,大家也不敢要他沾酒,如今总算有郡主在此,就该替宗主多喝几杯才是”

小年夜的家宴上,除了府中人,剩余的不少都是些赤焰的旧部,案发当年职分尚低,是以霓凰并不识得,但他们却是都知晓郡主与少帅有婚约在身,如今回了金陵,见两人来往亲近,郡主更是与少帅一同出席家宴,早就将其当成了未来府中主母看待,酒酣耳热之际自然也就没了遮拦

开头的人被梅宗主一个眼刀杀的讪讪低下头去,而郡主只是默然了一下,随即抬眸举杯,笑意璀璨,应道

“那是自然”

不过短短四个字,却让梅宗主执杯的手猛地一颤,垂下眸掩住眼中的痛楚

有了第一个自然就会有人做第二个,敬酒的人多了,郡主也不忸怩,次次酒到杯干

直到梅宗主忍无可忍的沉了脸色,这帮人才知趣收敛

宴席散后,霓凰那边酒意已经微微上了头,虽然撑着说自己没醉,要告辞回府,却还是被梅长苏拦了下来要她喝完醒酒汤再走,不过在正厅小坐了片刻,她便酒意上涌眼皮已经开始打架

梅长苏自然不能由得她在这四处透风的正厅里睡,客房又未通地龙,最后还是只能把人带回了自己的居室

“你在这里躺一躺消消汗,一会儿吉婶就把醒酒汤做好了,喝了汤我派人送你回去”

“嗯”醉了以后的霓凰倒是听话,梅长苏说去哪她便乖乖牵着他的衣袖跟着他走,让做什么也绝无二话

他把霓凰安置在内间床榻上躺好,又给她掖好被角,正准备起身去外间把没审完的公文再看一看,却突然被人拉住

( 十一)

“林殊哥哥……只要你在,我就什么都不想要”

( 十二 )

其实梅长苏知道,他从未如此刻一般一无所有一贫如洗

声名,家世,武功,健康……甚至是本该给霓凰的幸福,都在十二年前,那场将人间烧做地狱的大火中,焚烧殆尽

他背着七万沉甸甸的冤魂,抱定那唯一一个念想,不惜剥皮换骨也要爬出那场大火,为此,他也留下了林殊的一切

自认已是一无所有孑然一身,所以才敢机关算尽孤注一掷

可偏偏有一个她

庭院漫步,她目光灼灼望着他,说“总觉得与先生并非初见,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信任感”

帅府门口,面对满目旧日疮痍,她字字坚定“人去楼空,物换星移,不代表一切就消失了,有些人,有些事,永远深藏在心,不会被时间抹去”

长亭上她通红着眼,隐忍了无数次的泪终于肆无忌惮的打湿了他的肩膀,一遍遍重复着“林殊哥哥,你不要再离开我了,你永远都不要再离开我了”

到现在 她抱紧他的脖颈,半是醉意半是认真的在他耳边说,有他在,她什么都不想要

他想,霓凰终究是知他的

自己的疏离逃避,她约摸是有所察觉的,不然说这话的时候,眼睫上不会悬了大颗的泪珠

心中某道暗藏已久的沟壑猛地迸裂开来,他猛地抬手将人拥进怀里,

( 十三 )

心会冷,会硬,却还是会疼,比剥皮矬骨更甚的疼

觉察到她的眼泪打湿他的前襟,而他的呼吸在她耳边乱了节拍

原本在他决定放弃林殊之名时,所有的激愤,不甘,渴望都被他尽数锁死,最后的一点念想宛如灰烬里星点火星,不过是顽强闪着一点光亮不肯彻底湮灭罢了

却在她一句话后,一点火星化作火舌冲天拔起,将一颗心边边角角舔舐殆尽,竟成燎原之势

在那一刻他几乎想说“好,我们一起走下去”

再没有疏离躲闪,前路再多艰难险阻,只要我一息尚存,便会将你牢牢护在身边,这条命苟延于世的一时一刻,都与你一起共度,今生今世,若非死别,绝不生离

或许对她的渴望本就比自己感受到的还要深,所以那一瞬的贪念之炽,几乎可以说入了魔障

但是——

他死死咬住自己下唇,逼出那一点能唤回理智的痛意

不行

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,处处暗藏杀机荆棘遍布,即使能走到尽头,也是一条绝路,他早已做好了准备粉身碎骨,但绝不能让她和自己一起坠入深渊

梅长苏本就一无所有一贫如洗,他可以豁得出自己,却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她

不知花了多久,才平复下微微紊乱的呼吸,微微颤抖的手抬了几次,最后轻轻抚上她的青丝

苦笑道

“……净说些孩子话”

( 十四 )

“宗主,如今已是初一,各府的年礼都早早定下,也该送去了,唯独这穆王府的年礼,您看定些什么合适……”

“……你一会儿差人去去永芳斋,拣上两盒点心,要穆小王爷喜欢的”

“啊?就这样?”

“什么这样那样,年礼就算了,一会儿饭后,我带着飞流,亲自去穆王府拜个年”

再贵重罕见的礼,或许对霓凰而言,对他自己而言,不如两人能在新年伊始一起说说话,清茶一盏闲叙家常

因为这样的时光,注定已是所剩无几

其实前几日,蔺晨传了信来,一切按照他的谋划,南楚使团年后入京已经是板上钉钉,以皇上多疑的性格,最迟三月底,霓凰返滇已是定局

小年夜那一瞬的心火大炽让他惊醒,与她在一起的时日越多,只会让蛰伏在他心底的某种渴望重新蠢蠢欲动

也许下一次,他便再也控制不了自己,为了把她留在自己身边,为了不再失去她,不顾一切的把她一起拉进这肮脏的泥沼,阴诡的地狱

他不能冒这样的风险,霓凰更不能

所以,不如不见

届时,他会允她一个重逢,却也知道若无意外,两人已是再见无期

他知道她的期盼,十三年来从未变过

——在他还是那个一穷二白的皇亲贵胄时,能轻易许下,如今坐镇江湖富甲一方,却再也不敢开口

我给不了你想要的,但我能给你一切我能给的

我不能成为你的归处,但至少我要给你平安和自由,扯断囚住你羽翼的枷锁,斩开困着你脚步的樊笼

我知你一心爱极了南境苍山洱海,四季如春,我心中凤凰,也该在这青山秀水中肆意长鸣,纵情翱翔

自由,比什么都好

( 十五 )

“穆帅,我们还不走吗”

送行的人皆已离去,霓凰勒紧马缰,最后一次回首,遥望身后繁华都城

遥望……那人在的地方

京城中谋士苏哲与霓凰郡主的流言纷纷一直不曾止息,为了避嫌,他自然不能为自己送行,是以,临行前一日,她主动去了苏宅辞行

其实自两人重逢以来,她便敏锐的觉察到,两人之间,似多了一层无形的疏远与隔阂

他待她亲厚似家人,疼爱似幼妹,唯独再也不似当年的林殊对穆霓

她那么急切的想跨过那道坎,为此,大胆的言辞举止也好,在家宴上主动认下主母的身份也罢,连佯醉表露心迹这样的事她也去试了

并不是没有效果,他抱紧了她,那一瞬的力道之大让她觉得,她离他无比之近,窥得见他心底的四海潮生

可他还是很快松开了手

然后苦笑着说她说的是孩子话

一直以来,两人在一起时,永远是提及过往多于来日

说来时光荏苒,物是人非,旧事重提本该令人神伤,即便如此,他宁可有时在不经意触及旧日伤疤,也不愿无端让她对来日有何期许

她心知他不愿与她提及将来,而她答应了会等,自然不忍逼迫

可如今,临别在即,他依然只提了青儿,皇上,朝局,轻描淡写避重就轻

她终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波澜,一句林殊哥哥,一句你真的不知道我最牵挂的人是谁吗,终于逼得他退无可退,只能直面

知道,他说

抛却了往日的小心翼翼,她说起苍山洱海,说只想与他天涯海角逍遥度日

而这一次他再也没有逃避,甚至主动将她拥入怀中 ——除了那一次她佯借醉酒,这是唯一一次,他主动逾了矩

然后低低在她耳边说,他也一直盼着那一天

横亘在两人之中,无形的隔阂终于消解了几分,却是因为,她要离开了

委实讽刺

她不知道长久以来,他心中的顾虑到底为何,但他同样不明白,不管那顾虑到底是什么,对她而言,其实都无关紧要

正如她说过的那样,她想要的一切,他都已经给她了

他给了她一个奇迹,把她的林殊哥哥从人间地狱带回了她的身边

这就已经足够了,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重要,她早已别无所求

至于林殊与梅长苏有何区别她并不在意

是江湖布衣还是皇亲贵胄,更是从不放在她的心上

即使她心上的少年一无所有一贫如洗,但落在她的眼中,他的存在本身,就已经无比的贵重

万千情绪在眸中变幻,最终归于沉寂,女帅调转马头,将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

“启程”

云南并非天涯,再会之日可期



早晚有一天,她会回到这里,把这些话,一字一句,再好好说给他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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